你信谁?

「yihan,你太令人发指了!」yanyan对我说,但她说这话时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笑容满面,她笑起来还挺好看。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yanyan今早问我,「亲,我在注册个东西,这个密码格式到底闹哪样啊?没看懂,求解答。。。

Min. 8 chars with 1 capital letter, 1 small letter and 2 digits, without your first name and your last name.」

我一看,这还不简单,随便找一句圣经经文就可以轻松满足所有条件了呀!圣经书卷名里有大小写字母,章节名有数字,再加上冒号分隔,安全强度足够大了。而且圣经那么厚,那么古老,译本那么多,断章取义起来方便极了,几乎可以用来支持任何论断。

如果你是果粉,喜欢探索尝新,那可以用Genesis3:6(创世纪3章6节)当密码,那节经文里,夏娃刚啃了一口苹果,简直是苹果logo的不二诠释。如果你是素食主义者,可以用Romans14:2(罗马书14章2节:有人信百物都可吃;但那软弱的,只吃蔬菜)。 如果你在排队等绿卡,可以用Exodus22:21(出埃及记22章21节:不可亏负寄居的,也不可欺压他,因为你们在埃及地也作过寄居的)。当然,如果你是基督徒,那也可以用Revelation22:20(启示录22章20节:主耶稣啊,我愿你来!),期盼主耶稣再来。

我又补了一句,你的生辰八字行踪八卦Big Brother全都了如执掌,但你最爱的经文是哪一节,他却不一定知道。而且现在连基督徒都不怎么读圣经,黑客们就更不会读了,所以用圣经经文当密码,安全可靠呀。就算三个月就要换一次,一年也只需要记住四节经文呀。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演绎一下,加个版本名什么的,比如Revelation22:20@KJV(国王钦定版),或者Revelation22:20@geneva(日内瓦圣经)你那么聪明,剩下的变通方法哪里还用我教。

yanyan是个害羞的姑娘,而且她还没信主,要是我第一次见她就跟她啰嗦这么一大堆,她估计就把我当怪物,不理我了。好在她认识我很久啦,而且认为我挺靠谱,所以她听完我这一通后,只能边笑边跺脚,说我传教传得无孔不入,令人发指。

但yanyan信任我,这份信任弥足珍贵。去年过年时,我给朋友们发了相当于coupon的新年祝福短信,大家可以凭短信找我要三份礼物中的一份:1请你吃饭,2送你本书,3半夜打电话找我诉苦。yanyan是少数几个选3的朋友,在她看来,虽然1和2我都要付出真金白银,但3才是最显明友情的。这让我很感动,因为我深知信任来之不易。

人说,21世纪最稀缺的资源,是人才。我对此不以为然。我觉得21世纪最稀缺的资源,是信任。想当年,我注册第一个邮箱时,密码是一串1,那时盗号这回事儿还压根没听说过。可如今,我的gmail密码中有数字、大小写字母,还有符号,加起来都快有20个字符啦。不过缺乏信任对于劳动力过剩的国家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政府可以用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为由,设立大量的安检岗位,把更多年轻人派遣到地铁公交进出口处,捍卫公共安全;而原有的安全岗位,编制也可以加倍。信任缺失还体现在其他方面:为了防止财务造假,公司审计标准要不断拉高;为了提防基金会腐败,财务审批和捐赠流程也要更加谨慎;要设立透明度系数,要设立专门的第三方审查机构,要定期做项目评估……这么一搞,就业率问题三两下就解决了。

说到这儿,想先岔开话题说说快的打车和嘀嘀打车之间的厮杀。最近这两家公司砸下好几亿血本拼命抢客户,我身边不少人都为此欢呼雀跃,一边免费打车,一边笑看这俩冤大头上演的砸钱大战。不止是身边人,这事儿还惊动了我母亲大人。昨晚她打电话来,发现我在加班,立马说,「回家要记得用嘀嘀打车噢,你公司离家那么近,肯定免费。」很惭愧,我到现在还没装这些App。但这血淋淋的竞争教会我一件事,那就是——想获得信任,得付出高昂的代价。我没学过营销,不过我还是想厚着脸皮用一句话总结营销的本质——相信我,买我。信任这个前戏要是没做到位,后面都是扯淡。所以,我觉得21世纪的一大波人才,做的工作无外乎想破脑袋赢得别人的信任——得人心者得天下嘛。

信任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那当然。一信之差,有时候竟成了生离死别。小时候爸妈就常教育我,放学后千万别被跟着陌生人走,为此我妈差点儿把我宠成生活不能自理的三等残废,就是为了防止陌生人用几块糖就轻易骗走我的信任。确实,多少妇女儿童就是因为轻信陌生人而被诱拐啊。后来我发现,比起人身诱拐,人脑诱拐要泛滥得多。我小时候可信任报纸和电视了,那可是白纸黑字,有图有真相啊!后来学了科学方法论,才明白这当中有多少不靠谱的东西。于是我默默地把Baidu换成Google,再后来,只能用Google Custom Search 创建了个名为Trustworthy的自定义搜索,把比较靠谱的网站一个个加进去。

有人可能会说,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么?手握真理,还怕没人信任?可是,「狼来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旦失去了别人的信任,那不管你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都没意义了,因为人家压根就不想再听你说什么。就跟那些被拦在Trustworthy之外的网站一样,虽然有好东西,可是我在找重要信息时,还是会选择性忽视它们,因为我不信他们。

这么说来,信谁,是个大问题。我一朋友(非文青)去年在西藏呆了俩月,跟好多趴踢干部同吃同住,回来跟我分享了些有趣的见闻。他说藏民真穷,吃不饱穿不暖的大有人在,在拉萨甚至还能看到不少随地大小便的妇女。按说趴踢对藏民其实不算坏,每周五都给他们派发补助金和粮饷,只是藏民拿到这些救济后,第二天就原封不动、心甘情愿地奉献给了活佛。因为藏民信活佛,不信趴踢。

我不知道活佛是怎么赢得藏民信任的,也不知道这份信任是如何一代代传承下来,烙在那么多信徒心中的。我暂时也不想聊藏传佛教靠不靠谱,总之我看到的是,藏民非常信任活佛,信任关系铁得任趴踢怎么软磨硬泡都纹丝不动。藏民信活佛信得这么深,趴踢要想影响藏民谈何容易?就算是1000页的科学报告加上100页的slides也抵不上活佛的一句话呀。

这个故事,让我想到两个问题:

  • 如果你有一个非常信任的渠道(人/机构),那你是否要想一想,你是否出于信任而对这个渠道喂你的内容不加甄别,全盘接受?
  • 如果你想传扬某种道/教/真理,在这么做之前,你跟你听众之间的信任关系建稳了吗?他们要是不信任你,你说什么都白搭呀!

还记得这篇文章的开头吗?yanyan一边对我笑,一边痛斥我令人发指。这让我安心,因为她信任我,这比她相信我说什么重要千倍。我说的东西可能不对,然而只要她信任我,我随时都可以知错就改,跟她解释说明。

上篇文章中,我强调了一点——问对问题比找答案重要得多。所以,这篇文章的最后,我想问你一个对的问题。

我不问你信什么。

我问你,你信谁?

Written on March 6,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