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often decide that an outcome is extremely unlikely or impossible, because we are unable to imagine any chain of events that could cause it to occur. The defect, often, is in our imagination. – Kahneman & Tversky

再次体会梦圆时刻，恍如隔世。

我已经很久不敢做梦。所有梦碎过的人都不难理解为何人会越长大越现实，为何早早就调低自己的期待，为何深埋自己曾经圆过梦的记忆。

我以前做过很多梦，也实现过很多，以至于我老妈一直说我是个心想事成的娃。二十二岁以前，所有我想要的，靠着无知者无畏的闯劲儿还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持，我基本都得到了。那时的我，敢想敢做，眼里根本没有先验概率。前人没留下脚印，我去走一走不就有了么？还记得初中时亲戚朋友问我，考上重点高中的把握有多大，我啥也没说，对着手心吹了口气。亲戚们困惑不解，问我什么意思，我说这都看不懂？意思是不费吹灰之力。彼时的那份自信、豁达、狂妄，让现在的我情何以堪。

我也没想到，我自以为深入骨髓的神勇自信，其实是经受不了多少打击的。由于习惯了心想事成，我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习惯性不给自己留退路，不想plan B，因为我没想过自己失败的可能性。我经受的第一个重大打击，是研究生毕业找工作。当时我在瑞士实习，恰逢全球基金招募，我一路过关斩将，感觉offer十拿九稳。虽然HR跟我说最终结果还要再等待一些时日，但我丝毫不担心，也没找备选方案，直接回国度假，跟室友说我房租照交，度假完再回来开工。可惜，我再也没回瑞士。原因很简单，全球基金的资金来源主要是欧盟拨款，当时希腊危机一闹，拨款锐减，当年招的所有职位就全取消了。虽然之后我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但我所有的人生计划都被迫调整了。

当时是我第一次深刻理解到，什么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是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努力跟回报之间不一定是线性关系，不管信号多强都可能被噪音掩盖。此后，我发现人生中线性回归曲线并没有那么多，而我此前的自信几乎是完全建立在线性回归曲线上的。类似的打击遭遇几次过后，很快我就变胆怯了。为了防止自己摔太惨，我把目标悄悄降低。为了防止自己连悄悄降低的目标都实现不了，我也不敢用尽全力去争取。如果目标恰巧实现了，我就庆幸一下；如果没实现，我就变得更胆怯，并且想方设法从自己有百分百把握的事情上找成就感。

其实当初工作两三年后选择读博，也是因为我太怀念线性回归曲线。虽然我工作干得不错，但决定项目成败的因素实在太多了，远远比决定学习成绩好坏的因素多。也许只有回到学术界，我才能重新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日子吧。很明显，我又想错了。也许从小学到研究生都是，但博士并不是，它是逻辑回归。做科研意味着，我面对结果大多是二元的：实验结果符合/不符合假设；论文写完/未写完；学术成果发表/未发表。如果努力程度没有越过临界点，此前的努力便基本白费。而临近临界点的路途是异常坎坷的，行百步者半九十就是这个道理。

我也搞不懂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要靠自己摸爬滚打四年才参透。之前所有的拖延、不自信、换论文课题… 基本统统是因为自己在临界点认怂的结果。其实只要我迎难而上，坚持到底，就能找回自信，从容应对更大的挑战。而我时常在临界点休憩，找别的，任何别的冠冕堂皇的事做（旁听课程，阅读相关领域文献，培养新的兴趣爱好，不一而足）。直到我临近毕业，退无可退，硬逼着自己写完毕业论文，我才恍然大悟，超越临界点的感觉原来这么棒。

从那以后，我的胆量又回来了。我又敢做梦了。我也明白通往梦想的路线往往不是线性的，而是平坦加陡坡再加平坦的逻辑回归曲线。

于是，我又圆了一次梦¹，再过一周就能去BIT工作啦——一个我从博二便开始心心念念，甚至为了去那里工作而为它量身定制了一篇博士论文的地方。

梦，还是要继续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