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我怎么看

有三件事跟圣诞节紧密相关。其一是宗教节日,它对基督徒而言是个重要且必须得过的节日。不过既然少有其他人对此感冒,在此我就不多说了。其二是佳节良辰,是个让人尽享欢乐,迎宾待客的好时节(它跟第一点有着千丝万缕的历史渊源,但我们还是先别寻根问底了)。如果要问我对第二点怎么看,我只能说,欢度佳节嘛,我举双手赞成。但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每个人管好自己的事儿就好。依我看,既然是别人在业余时间跟他朋友一起花他自己赚的钱,我就没有什么理由去指手画脚。这个节要怎么过,他们肯定没兴趣跟我请教,我也没兴趣跟他们讨教。但不幸的是,关于圣诞节的第三点,却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这第三点,自然是指轰轰烈烈的圣诞购物热。搁以前,英国人庆祝节日的方式里鲜有交换礼物这一元素。顶多就是匹克威克绅士带上鳕鱼去Dingley Dell酒吧小酌几杯(译注:场景出自查尔斯·狄更斯小说《匹克威克外传》);良心觉悟的守财奴终于狠下心给他手下点了份儿火鸡;情人互赠爱的礼物;孩子们得到玩具和好吃的。以前只要朋友之间互赠礼物就行了,现在却连点头之交都要互赠礼物,或者至少得写张贺卡什么的,后者完全是被现代商家给逼出来的。朋友也好,点头之交也罢,送礼本身倒没什么好谴责的。我谴责圣诞购物热是基于以下几点:

首先,它带给人们的烦恼远大于快慰。要明白这点,只消找个真心想保持这一“传统”(当然,我是指第三类,购物传统)的家庭,跟他们同吃同住一阵即可,这样你就知道称圣诞为噩梦都不为过。离12月25日还有老长时间呢,人们就都身心俱疲了——身子骨累趴是因为几周来每天都得去逛人挤人的商场;心灵憔悴是因为得为给谁送什么礼物想破脑袋,而且还一个都不能忘。这跟欢度佳节可连边都沾不上。当然,这离宗教习俗就更是差十万八千里了(即便他们想过)。对他们来说,与其说是欢度佳节,倒不如说是害一场久治不愈的大病。

第二,大多数人对此都不大情愿。现代法则就是,任何人只要给你送一份“不请自来”的礼物,那他就能强迫你给他回赠一份礼物。这简直是敲诈。诸位都听过这样的悲叹,或者说忿恨吧:就当你以为终于可以跟送礼这件麻烦事儿说明年见时,居然收到了一份来自一位“没事儿找事儿”的先生的礼盒。于是乎你就只能掉头回商场重新厮杀一回合。

第三,我们收到的礼物好多都是奇葩,谁会给自己买那样的东西啊。什么花哨无用的玩物啦,还有些标榜为“非主流”的东西,之所以称之为“非主流”大概是因为还没那么多人蠢到去追捧的地步吧。除了把钱花在买这样的垃圾上,我们就无处施展人类智慧了吗;这些材料就无其他用武之地了吗?

最后一点,太麻烦。说到底,圣诞期间,我们也得买日常用品,而圣诞购物热大大增加了我们日常购物的难度。

据说,这门令人生厌的生意还得继续,原因是这有助于拉动GDP。事实上,圣诞购物热不过是我们国家,或者说是当今世界的某种病态一年发作一次的症状:每个人活着就是为了鼓动别人消费。我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但每年冬天都去买一箩垃圾再收一筐垃圾,以此来帮助商家真是我的义务吗?如果情况再这样糟下去,我情愿直接送钱,不要回礼,就当做慈善好了。真的要白白送钱?嗳,总比惹一身麻烦要好吧。

关于本文

本文写于1957年12月,收录于1970年出版的C.S.鲁益师文集《站在被告席上的上帝》(God In The Dock)。

关于作者

C.S.鲁益师 (1898-1963),是20世纪英国一位具有多方面天才的作家。他26岁即登牛津大学教席,被当代人誉为“最伟大的牛津人”。1954年他被剑桥大学聘为中世纪及文艺复兴时期英语文学教授,这个头衔保持到他退休。

他在一生中,完成了三类很不相同的事业。他被称为“三个C.S.鲁益师”:一是杰出的牛津剑桥大学文学史家和批评家,代表作包括《牛津英国文学史·16世纪卷》。二是深受欢迎的科学幻想作家和儿童文学作家,代表作包括“《太空》三部曲”和“《纳尼亚传奇》七部曲”。三是通俗基督教神学家和演说家,代表作包括《天路回归》《地狱来信》《返璞归真》《四种爱》等等。他一生著书逾30部,有学术著作。小说、诗集、童话,他在全世界拥有庞大的支持者,时至今日,他的作品每年还在继续吸引着成千上万的读者。

Written on September 5,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