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在枕边

为什么说“再睡一会”(Snooze)这个按钮是好睡眠和好精力的公敌?

每天早上,我都觉得自己像浮士德。温暖而黑暗的睡意像毛毯一样环绕着我,耳畔传来恶魔梅菲斯特的低语:「噢,亲爱的浮士德,我在这儿呢。」我听着,可还是困得要死:「我才不管你在哪儿呢。梦里哪有那么多这儿那儿的,哪里都一样。」

「浮士德啊,」恶魔梅菲斯特轻轻地拽了拽黑暗中毛毯的一角,接着说,「亲爱的浮士德,你想不想再多睡一会儿?我从不撒谎。你可以多睡几分钟。」对着日头,我闭紧双眼,回答说:「噢,梅菲斯特,只要能让我多睡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叫我做什么都成。」

这样的讨价还价每隔9分钟就重演一回。我就是那个浮士德,而恶魔梅菲斯特就是我前一晚设好的闹铃。恶魔给我开出9分钟的小小延时券,而我每天早上都乐于领上3、4份。

恶魔梅菲斯特最后终于强行把我叫醒了。我翻身下床,比我预设的时间至少晚了18分钟,通常要晚36分钟。我快迟到了,我不得不割舍诸多清晨独有的惬意和快乐:没时间冲凉,没时间烤面包,没时间看报纸,没时间在家煮咖啡。我有时会猜想邻居怎么看我:一大早的,铃声响得此起彼伏,没完没了,至少得重复3、4回。

“再睡一会”是好睡眠和好精力的公敌。恶魔梅菲斯特就在我们身边,它让我们误以为在这多出来的9分钟里,我们不但更清醒,还多休息了一会儿。可它撒谎:“再睡一会”骗走了我们清醒的生活,每次骗走9分钟。以前并不是这样的。闹钟是个古早的发明,可“再睡一会”按钮却是最近才发明出来的。

一直以来,我们总有叫醒自己的办法:闹钟出现之前,有公鸡报晓,有旭日东升。几世纪前,埃及出现了最早的水钟,不断改良后,水钟有了闹铃的功能。人们在水容器的特定刻度上装上了发声器。随着水流不断倾注到容器中,水面或高度会变化,一旦上升或降落到某一水平,发生器就会鸣响起来。水钟由此成为一种可靠的计时工具。据说柏拉图也用过这类水钟,每天清早“水风琴”响起,标志着他演讲的开始。

钟表制造史与商贸史密不可分,因此新一轮计时工艺的发展与工业发展息息相关。闹钟变出了新模样,比如镇钟,工厂汽笛,还有巡逻吹哨人(knocker-uppers)。镇钟敲响,清晨来了;汽笛鸣响,该换班了;巡逻吹哨人走街串巷在预订时间敲响了你家的门窗,该出发了。这些方法中,没有一种会给你再睡一会的机会。甚至赛斯·托马斯(Seth Thomas)在1876年为一个小型机械闹钟申请专利时,也还没有“再睡一会”这项延时功能。

好几个世纪以来,闹钟没有延时功能,可我们照样活得好好的。直到1956年,通用旗下的Telechron才发布第一款有延时功能的闹铃,该功能是用一个控制条设定的。三年后,Westclox发布了他们研发的“半梦半醒”版延时闹钟,用户可以设定5分钟或10分钟后再响一次。“半梦半醒”这个广告语可比“再睡一会”贴切多啦,因为你多赖床的那一小会儿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半梦半醒——那种朦胧、焦虑不安的胶着状态。

最早的延时闹钟间隔设定为9分钟,此后这就成了行业标准,不过至于为什么要人为设定为9分钟,大家还没达成共识。有人猜测这是因为工程师受机械齿轮的局限,如若间隔时间为两位数,构造设计将很复杂,而设定成9分钟则简单得多。在原有简单的设计架构不变的情况下,9分钟是你能设定的最长时间。令人惊奇的是,可供用户自定义的现代闹钟,比如电台、自选歌曲和铃音、自己录制的语音等,大多默认的间隔时间还是9分钟。

常言道,小洞不补,大洞受苦。我们每多睡9分钟,就挥霍了生命的一小点。从1956年开始,我们误把”再睡一会”当成真正的睡眠,每次9分钟,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清醒时光。就这样,新的一天,我们迟迟不愿意开始;而睡眠,我们费心想抢,却还是溜走了。我们需要的是健康连续的睡眠周期,可却一次次被闹钟打乱。我们听到闹钟第一次响起后,身体就会分泌肾上腺素和皮质醇,这类荷尔蒙能打断我们的睡眠周期,让我们警醒,好让我们醒过来。

可我们屈从于“再睡一会”的诱惑,我们的身体试着重新进入深度睡眠,而这阻碍了荷尔蒙水平上升的势头。可要想回到那种深度睡眠的状态,所需时间可不止9分钟,所以闹铃每响一次,我们的身体就变得愈发困惑。我们本以为3至4次“再睡一会”抵得上30到40分钟的休息,但这样断断续续的睡眠实际上比不睡还糟糕我们本该一觉睡到自然醒,可“再睡一会”却把我们拽入两难的境地:我们既想睡下去,又想爬起来,但却一样也做不成。而这种不健康且糟糕的用户体验,每隔几分钟就得感受一次。

在我生命的头二十年里,我从没用过延时闹钟。大学有段时期我睡眠特别不足,那时我才屈从诱惑,开始每天早上按3、4次“再睡一会”按钮。但凡成瘾,势必难戒。我上床前会跟将来的自己立约,闹钟一响就得起床,可一个又一个清晨过去了,我将来的自己总是欺骗过去的自己,骗走了一个又一个“再睡一会”。一天天过去,我起床变得愈发晕眩无力,以前只要几分钟就完全清醒了,现在却得花几个小时。

那么,我们要如何抵制恶魔梅菲斯特的诡计呢?如果说抗烟战役赢得胜利的部分原因是说服吸烟者,每支烟会偷走他们11分钟的生命,那么如能说服人们,他们每天早上一按“再睡一会”按钮就会失去9、18、27甚至36分钟睡眠时间,也许抗“再睡一会”战役也能赢得胜利。我们必须意识到,每次按下“再睡一会”,我们并没有赚得9分钟,反而浪费了好几个小时:既失去了高质量睡眠,也失去了高效的清醒时光。

下回,要是恶魔梅菲斯特在你昏睡的耳边低语,你可别轻信他的花言巧语。你安心睡觉或神清气爽的好时光可千万别被他骗走。睡眠科学家建议,要么早点上床,要么把闹铃设晚点,但千万不要陷入“再睡一会”的骗局之中。与其跟浮士德一样每天早上跟恶魔讨价还价,倒不如在第一个闹铃30或40分钟后再设一个闹铃。要是你第一次想起床时实在太困,起不来,那就干脆真正安心地多睡一会儿,然后再试着起床。这是一场抗击“再睡一会”的战役,但我们可以从明天早上开始,战胜它。


原文:The Devil Is in Your Snooze Button发表于Pacific Standard
作者:Casey N. Cep 哈佛大学文学学士、剑桥大学神学硕士 长期为*The New York Times, The New Yorker, The New Republic, The Paris Review *等杂志撰稿。

图片来源:gizmodo.com 译者:yihan @ 杰罗姆之友翻译小组 P.S. 译完这篇文章后,我默默地关掉了Snooze功能,你呢?

Written on April 5, 2014